[以下記錄的內容、資訊如有任何錯誤(我希望不會太多),是我的責任,與授課的老師無關。]

2013年3月31日 星期日

神學課5:沃弗(Miroslav Volf)神學簡介(最後一課)——參與、公共與多元


課堂/課程名稱:沃弗(Miroslav Volf)神學簡介(最後一課)——參與、公共與多元

講者:陳家富博士(香港浸會大學宗教及哲學講師)

主辦單位辦:德慧文化

地點: 旺角潮語浸信會

時間:28/03/2013 晚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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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到最後一課,內容是講述沃弗對公共神學的想法。授課的是陳家富博士,他主要圍繞沃弗1年多前出版的“A Public Faith : How Followers of Christ should Serve the Common Good”一書講授。

「對不起,我今天有點不舒服,狀態不太好。」陳家富博士說,「但我諗我講講下,狀態就會返來。」

我是在facebook上跟陳家富(Keith)博士認識的。過往有上他的堂;我認識的他,是一位熱愛、投入教學、講課的神學人;而且,不知是不是因為他搞系統神學的關係,我覺得,清晰、有系統,是他講課的其中一個特色。

「沃弗在書中,一開始就說出他對公共信仰(public faith)的幾點神學設想(theological presuppositions),然後,他闡述自己在進行的,究竟是一個怎麼樣的project。但今堂,我想把次序倒轉:先說他對他整個project的想法是怎樣的,然後,返轉頭看他的神學想法究竟是怎樣。」

Keith重新包裝、 “pack”過,有系統地講述他對沃弗的公共神學的理解。

從怎麼樣的公共領域說起?
先要問的是:沃弗那個project,究竟是什麼來的?要知道,「我們先要從沃弗身處在一個怎樣的社會說起。」接着,Keith勾勒沃弗所身處的近代西方社會大脈絡。

「沃弗處身美國。談到公共領域,他指的第一個層面是政治的領域——那是一個民主、高舉自由主義的社會;由此,產生出一個多元社會的現實。而宗教的多元性,並當中的衝突問題,是沃弗第二個希望處理的議題。」

再拉闊一點看,美國社會,本身就處於一個更大的現代西方社會脈絡裏。於是,Keith進一步指出,沃弗如何勾劃現代社會的一些面貌:

首先是自願性(volunterism)——現代有不同的羣體,而基於以上所說,在自由主義的氛圍下,人們多能自願地選擇成為某一羣體的一員。

其次是差異(difference)的重要——羣體間的不同之所以重要,因為這些不同是界線,奠定某羣體的獨特身分。

「但這些界線,不是固定的。」Keith說,界線會移動。而在移動過程中,羣體與羣體間是會發生互動的。這時,各自的價值理念,會跟其他羣體有重疊,甚至轉化、改變的機會;但,這一羣體與那一羣體,也有可能因此發生衝突——「多元」(plural)與「複雜」(complex),就成為這一面貌最佳形容詞。

最後,雖然羣體的身分界線在移動,但他們的內部社羣系統,大都可以令他們自足(relatively self-sufficiency),即是說,他們沒有必要立即變成身邊另一羣體, 也能繼續在這世界生存,「簡單說,就像有很多個『山頭』。要凝聚他們,是比較困難的。」Keith說。

基督信仰羣體介入公共的三條路
那麼,我們所屬的基督信仰羣體,面對着、處身於一個如此複雜的現代社會,一路走來,用了什麼方法engage?Keith引述沃弗在書中所說,指出了三種engagement進路。

第一是自由主義式(liberal)的進路,這也是啟蒙運動以後,自由主義神學的取態。神學上的自由主義,究竟在說什麼?簡單說,自由主義的進路,是指基督信仰羣體,如果不想被世界排斥、不想被世俗化邊緣,甚至希望世界接受自己那套價值或信念,就得進行「自我翻譯」——以世界那套運作方式和邏輯、語言系統、世界的議程(agenda),來表達自己的信念、想法。「這進路認為,只有這樣做,才能贏得世界的認同。」Keith說,「但問題是,在這『轉換』過程中,基督教的一些基本信念和價值,會不會隨之而流失?」基督教一些根本面貌,甚至自己的身分,會否不復存在?說到這裏,唔知點解,我就想到坊間一些不倫不類的所謂「傳福音」、「見證基督」的例子了……那些嘛,不是一句如「這有何妨呢?或是假意,或是真心,無論怎樣,基督究竟被傳開了。為此,我就歡喜,並且還要歡喜。」(腓1:18)就說得通的。有時,可能係你有你歡喜,上主都不知幾忟憎!

第二條進路是後自由主義(post-liberal)。說得上是「後」自由主義,很明顯,它就是從自由主義發展開來的想法——後自由主義認為,自由主義進路的弊病,是不明白基督信仰羣體,根本不用「披上」世界那套「衣裳」;基督信仰羣體,內部本身已有自足的條件。例如,信仰羣體不斷重述自己的聖經故事,就能令世界明白他們的故事應該是怎樣的;整個世界應該怎樣走的答案,已能在基督教的世界裏找到。「但問題是,基督教的世界,真的已是包羅萬有嗎?這想法,會否是太天真了?」Keith再次詰問,聲線頗為有力。哈,他的狀態,的確慢慢地回復了。


第三條是抽離、獨立(separatist)的路綫。「前兩條進路的取態雖然不同,但都強調要進入公共領域。」他說,第三條進路,可說是比第二條的後自由主義進路來得更徹底和基進(radical);這進路認為基督信仰羣體,根本有自己的一套價值系統,以及對自我身分的想法。界線,劃得非常清晰;他們毋須理會什麼公共不公共,是否進入又如何進入。我覺得,最好的形容,就是「睬你都嘥鬼氣」——根本不屑跟其他人「玩」那個介入公共的「遊戲」。「但沃弗會問:這進路的理解,是否太天真呢?你以為自己的身分,真的是自足自存,毋須理會世界嗎?如果回顧基督教的歷史,我們就發現,基督教根本是不斷地與世界互動,才變成今天這樣子的。」抽離、獨立,會否是一種無知,甚至是傲慢的態度?「這進路也像在否定着整個世界是上帝所愛、所救贖的對象。」

沃弗的進路與模型——Internal Difference
回到一開始的問題:沃弗那個究竟是什麼project?

那project,其實就是在面對着文首所述的那個複雜的現代社會時,如何從基督信仰羣體過往採取過的三條engagment進路以外,「殺出」一條新的「血路」來。「沃弗給這進路一個名字,叫 “Internal Difference”——內部差異。」Keith說。

這是什麼意思?「沃弗認為,基督信仰羣體,是需要進入、介入世界的,以成為文化當中一員。」這,是 “internal”的意思。

但, "Internal Difference”這個詞語,本身點明了一個重要事實;這事實,意味深長,非同小可。

既在文化之內(internal),又與別不同(different)——原來,基督信仰一路走來,從來不是一個封閉的系統。它的信仰內函,是跟一直發展時所處身的環境不斷互動的。但在這互動過程中,又不會被身邊的文化完全同化;界線仍然存在。信仰羣體的面貎,仍然能被人認得出。

簡單以對「神」這個最基本的觀念為例。基督信仰一路發展下來,羣體內部對它的想法就是在不斷轉化的。

Keith說到這裏,我就想起一些舊約學者經已提過,我們常認為基督教那理所當然的一神觀念(monotheism),其實不存在早期的以色列民族中。那時的以色列民族,跟身邊的迦南人一樣,是崇拜多位神靈的。但以色列民族內部經歷過大大小小的爭嗌、演變,「耶和華」就從中「突圍而出」;一神觀念也由此形成。

去到新約,「基督的觀念,就從猶太人彌賽亞的觀念發展出來;但基督教的上帝觀,在新約又與當時的希羅文化互動,產生出『三位一體』的教義。」Keith說。

記得某交通工具電視台,經常播出一個基督教節目;節目裏有一句口號,叫「人生萬變,耶穌不變」——以上觀點,相信對不少人來說,會是個「不方便的真相」(inconvenient truth)。

Difference——借你嘢,打鑊你!
那麼,“difference”是什麼意思?這除了指出信仰羣體,仍與身邊文化維持着一定界線,保留着自己的獨特身分;沃弗提出“difference” ,重要性更在於表達“difference”,可以是一個非常乖巧、有智慧地engage身邊文化的手段、方法。

沃弗在書中表示,不少少眾、被邊緣化的羣體,在面對強權壓下、不公義、不合理的制度時,不會採取「硬碰硬」的對抗策略;他以一些印度人為例子,指他們在面對殖民者統治時,會借用殖民者自己所用的法制、合法慣例,去巧妙地表達出他們的反對、抵抗聲音,或是創造出他們自己的一套想法。「沃弗叫這個過程做 “metaphorizing the culture”」Keith說。

嘩嘩嘩!Bingo!我覺得沃弗這觀點,再次點出另一重要事實,就是這根本是聖經中不少作者用到的方法和進路!

以我所知,不少舊約學者已認為,挪亞故事出現時,在近東迦南一帶已普遍流傳着洪水的故事。著名的美索不達米亞史詩“Epic of Gilgamesh”,也有洪水的記載;換言之,挪亞方舟的故事,多少就像古代版的「二次創作」——以色列民族借用當時的流行文化故事,來個重新包裝,然後以一個轉化了的故事,表達他們想要表達的信息。當中不少信息,例如耶和華是一位慈愛、會跟人立約的上帝,正正就是衝着、對抗着當時迦南文化中對神靈強權、沒有憐憫的描述而寫成的。

(打岔少少。所以,我覺得任何說要去什麼考古揾殘骸的所謂「傳福音」行動,根本是嘥錢、嘥人力、嘥鬼氣。是神話,還是確實曾在歷史中發生過,根本不是重點。上主希望我們從挪亞方舟故事探求的,是一個 “truth” story,而不是個 “true” story

還有很多其他例子。最明顯的,莫過於天啟文學了。例如但以理書、啟示錄,不正是以那時的文化、那時的人所明白,但現在的人太不明白的暗示、象徵符號,去反抗當時的主流文化,去叫人不要拜君王、偶像?無他,說得太白,就招致殺身之禍;唯有採用如此乖巧的方法,就能做到借你嘢,打鑊你(你都唔知)!

其實,以色列民族這樣做,不是為反而反的。他們這樣做,是抵抗着泯滅人性的文化,也要找方法表達出,上主沒有離棄祂的子民;祂的愛和恩典,一直與他們同在。

沃弗的藍圖——6點神學設想
寫到這裏,我想:如果“internal difference”點出了基督教根本就是在不斷變化的;又如果我們如剝洋蔥般,把洋蔥外層一層一層地剝下,剖析基督教一路走來、變化時所仍保留着的核心,我們也許就會發現,緒如愛(love)、公義(justice)等,可能是當中一些沒移動過的價值。但問題是,這些價值,其他宗教也可以找到!基督教的獨特身分、界線,究竟在哪裏?

沃弗會說,“difference”的重要性,正在於此——我們需要“difference”,因為它是一條界線,為信仰羣體保留着一個身分。Keith在課堂完結時,才提出沃弗6點的神學設想(theological presuppositions);我就開始明白,為什麼他要把這原本是書中最開頭的部分,調至今堂課最尾時才講——在一個多元、複雜的社會裏,基督教,還是有一套他們較為獨特的神學設想:

首先,基督是道成肉身的;而祂道成肉身,是為了全世界、所有受造物的緣固,而不是狹隘地單為如人的好處。

其次,上主是恩典。如果那是個不給予人空間,強加於人的旨意,那根本不是上主的旨意,是違反基督教信仰的。我覺得,這點提醒對基督信仰羣體非常重要——上主不是要求我們把人「拉入」我們的羣體中,卻在乎我們正確地活出基督的精神。

第三,當基督信仰介入公共領域時,是能夠促進一個「公共美善」的;而基督羣體的促進方式,不是辯論、打仗,而是正如沃弗的的書名所說,“serve the common good”——是「服侍」。

第四,當我們以「上主旨意」之名去回應世界時,不要簡單地以為只有「反對」和「接受」兩個二元立場。因為基督教內部,本身就充滿着複雜、豐富的歷史與資源,不容我們把問題、立場簡化,要求我們細心檢視。

第五,身為基督徒,我們有就是有一個「基督徒」這獨特身分。「基督徒」是什麼意思?就是一個跟隨基督的門徒。那我們就要把焦點,放在那位被我們跟隨的,即耶穌基督的生命上;我們要從祂的生命上,理解什麼是真美善。

最後,基督信仰羣體,不能自我封閉。在一個複雜的現代社會裏,基督徒不要懼怕多元,要嘗試擁抱它,才作出判斷,進而表達出我們的獨特聲音。

羅馬書12章2節,經常被我們引用:「不要效法這個世界,只要心意更新而變化,叫你們察驗何為神的善良、純全、可喜悅的旨意。」有時,我覺得,這經文可是被我們說得爛了,變得陳腔濫調。關鍵的問題是:什麼是「神的善良、純全、可喜悅的旨意」?

「我覺得,沃弗對公共神學的看法,為我們提供了一藍圖。前面,是有待我們一齊開拓的。」6點的神學設想,彷佛更具體地勾勒出「神的善良、純全、可喜悅的旨意」的輪廓;也刺激我們對公共神學作進一步想象。



帶着問題,迎接沃弗來港
沃弗置身的處境,是一個美國社會的處境——政治上,那裏有民主制度;宗教上,那裏是多元的。也因此,宗教羣體的衝突,時有發生。而基督教與伊斯蘭的衝突,正是沃弗希望着力處理的議題。

偏偏,以上兩點,跟香港的社會處境,似乎是不太相符。

4堂課完結了。課堂期間,我不斷問自己:沃弗的思考,可如何跟我現在置身的香港處境關連?政治體制與宗教衝突,似乎不太符合香港的處境。但沃弗的思考,是否能豐富我們對不同羣體間,例如這陣子鬧得熱哄哄的,教會與同性戀團間互動的關係的理解?

沃弗的思考,對最近熾熱的「中港矛盾」議題,有沒有什麼啓發?

六四又就快來,我們如何再去看待這段回憶?

「佔領中環」,在近日成為熱話。基督信仰羣體,應如何engage這場運動?應如何介入公共領域?

坦白說,上完這4堂課,我帶着比上這4堂課前更多問號回家。

不過,信仰本來不就是一個不斷尋問的旅程?聽師母陳張慧嫈說,德慧邀請到沃弗,在下一年親臨香港,主持講座。在這期間,好好沉澱、整理好自己的思考;待他來港,就能帶着一大堆問題問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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延伸閱讀

A Public Faith : How Followers of Christ should Serve the Common Good, Miroslav Volf,  Brazos Press,  2011


《山道期刊》第30期,2012年12月
(這是香港浸信會神學院每半年出版一期的期刊。浸神的禤智偉博士,為以上沃弗的書,寫一篇讀後報告,各位萬勿錯過。)


沃弗講座:Faith, Globalization and Secularization

     

沃弗講座:Allah: A Christian Response



The Nature of Doctrine: Religion and Theology in a Post-liberal Age, George A. Lindbeck, Westminster John Knox Press; Underlining edition, 1984
(這本書絕對是開創「後自由主義」神學的經典之作!)


「探本溯源:美索不達米亞古文明展」,香港歷史博物館。
(這其實是「延伸活動」。一路參觀,一路跟聖經的故事相對照,會感到視野變闊了,或許對 "Internal Difference"有更深的體會。中大崇基神學院李熾昌教授,會在12/5講一個相關講座,萬勿錯過。)

2013年3月24日 星期日

神學課4:沃弗(Miroslav Volf)神學簡介——擁抱與復和:如何面對強暴與強國


課堂/課程名稱:沃弗(Miroslav Volf)神學簡介——擁抱與復和:如何面對強暴與強國

講者:郭偉聯博士(香港浸會大學宗教及哲學系助理教授)

主辦單位辦:德慧文化

地點: 旺角潮語浸信會

時間:21/03/2013 晚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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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一堂,我們圍繞沃弗的《記憶的力量》一書而思考。來到第三堂,我們就來「回溯」——返到他的成名作《擁抱神學》去探討。

教授今堂的是郭偉聯博士。今堂前,我未曾聽過他講課;我對郭偉聯博士認識不深,只是在Facebook上「like來like去」;也只知他是已故著名英國神學家根頓(Colin Gunton),生前最後一位香港學生。

「在搞系統神學前,我是研究中國教會史的。」郭偉聯博士說。「陳家富博士找我講沃弗的神學,我就立即表示我想教授他對復和的思考。」

一個叫郭偉聯對復和思考感興趣的原因,是他自己的親身經歷——八九民運。「當時是大學生的我,在電視上目睹這事……我問:如何面對自己國家的黑暗面,究竟,原唔原諒佢?」

研究中國教會史的人,對中國信徒跟政府間的緊張關係,無不心生感慨,郭偉聯博士,也不例外。看過從前王明道、吳耀宗等人物的經歷,他不禁問:「中國教會跟政府間的結,究竟有沒有得解?」這個結,是另一個令郭偉聯博士對擁抱神學感興趣的因素。

他表示,這十多廿年來,中國教會的發展,叫他悲觀,然後是樂觀(如中國政府加入世貿後,認為情況會有所改善),再來是悲觀(如近幾年,中國家庭教會的情況)。如此折騰,「我不禁問自己:這次悲觀後,我還可不可以再樂觀呢?」

「沃弗的擁抱神學,對我思考這些問題時是有幫助到的。」但郭偉聯博士坦誠,每次思考沃弗的神學,自己的「底線」都被挑戰。「究竟自己(跟隨沃弗那一套神學時),會不會很傻呢?對事態的發展,是不是根本沒有什麼幫助?」

「在一會兒講授時,我也會指出我思考沃弗神學時所有的掙扎……我亦希望大家能給我一些回應,幫助我整理自己的思考。」


人論——沃弗談復和的特色?
「楊牧谷也討論復和,不過,他是用哀歌的傳統——是由下而上的;是從一個懇求、禱告的角度出發;巴特(Karl Barth)也講復和,但他是從基督論出發——基督,是作出復和行動的那一位。」他說,「但沃弗則說人要去『擁抱』——他不是從禱告的角度出發,也不是從基督論角度出發」,「我會說,人論,是他講復和時的一個特色。」

如何理解郭偉聯這句說話?「沃弗談『擁抱』,是在描述人應有的生存狀態;是在描述人與人應怎樣相處……所以我覺得,沃弗這樣的神學思考,野心是很大的!」

人的意志(will),就成為這裏所說的人論的一個特色。「擁抱,不單止是指行動,更是指一個人意志的表現……現在,是誰恨惡對方?是誰的心七上八落?是誰要跟對方敵對?還不是那個人自己?!」

郭偉聯以書中沃弗談到他老師,莫特曼提問他的一個問題為例,說明人的意志,在復和中如何扮演着一個重要的角色。「莫特曼問他:『你能擁抱一名塞爾維亞士兵嗎?』沃弗沉吟半晌答到:『不,我辦不到——但身為基督的門徒,我想,我應該能這麼做。』」如此回答,表現了人的意志,在復和過程中是如何重要的。

對於郭偉聯博士這種認為沃弗着重人論的觀點,其實,我不完全認同。談寛恕、講復和,其他宗教也有;佛家,在這方面就正是把重點放在人論上。但沃弗畢竟是一位神學家,我相信,人論不會是他談復和時的重點。而我認為,即使從人論出發,從以上他對莫特曼的回應就顯示,基督論,是人那復和意志的基礎;是因為基督成了「身為基督的門徒」的榜樣,基督徒才能說出「我想,我應該能這麼做(擁抱敵人)。」這句說話。

我覺得,人的意志,沒錯,是復和的關鍵;但沒有了對基督論的思考並作為基礎,人的意志,只會變得脆弱、不可靠,正如沃弗回答莫特曼時,劈頭就說:「不,我辦不到。」


對異己的排斥 vs. 自我身分的建立
一個我非常欣賞沃弗的地方,是他能細緻地刻劃出「排斥異己」與「建立自我身分」這兩者的關係。

在我心目中,郭偉聯博士是一位讀書頗為通透的學者。他表示,看得出沃弗是循着三條路線去思考兩者關係的。

首先是哲學路線。「沃弗喜歡讀尼采的作品。」郭偉聯博士表示,尼采那些對基督教虛偽面貎的批判、排斥異己的「到肉」描寫,都刺激沃弗再思宗教信仰與身分建立的關係。

其次是對後現代思潮的反省。「沃弗會問,後現代那種對什麼都包容、大融和的態度,會否抹去每個人的獨特界綫呢?」每個人那獨特的身分,會不會就在這過程中失去?

第三是對西方政治倫理的考慮。「沃弗認為,無論是自由主義(liberalism),還是社會主義(socialism),其實都犯了同一個很大的毛病,就是用『解放』來思考什麼是『自由』。」「解放」,並不等同「自由」,這自然也就不表示尋得自我;「解放」,卻往往造成無數傷害、鬥爭。「那人在解放後,也多變成新的壓制者。」大陸有「解放軍」,「共產黨解放了人民後,自己現在卻最驚被人解放。」國內社會有各種壓迫、被政府牢牢主導的狀況,是可以這角度來理解的。

郭偉聯表示,沃弗指出:人的出路,不是要把自己解放,以圖找到自我;一個人反而要明白,生活,本就應要與其他人不斷調節,移動原先的身分界線,達致互相接納的局面。

「沃弗會說,當一個人張開手去擁抱,就會為對方創造空間;而這也會讓別人走進你的生命裏。」郭偉聯博士說。

擁抱神學的難處與力量
嘩!真是說得非常漂亮!但,這是過分美麗吧?!這也令郭偉聯感到困惑,「當關係還未破裂時,這樣的擁抱,或許還容易一點……」,「而且,有時不是我想不想的問題,而是當我身邊的人不想我去擁抱時,那又該怎麼辦?」

這可能就是郭偉聯一開始時所提到的掙扎。而這肯定是我的掙扎:我永遠都覺得,自己現在、這一刻的處境,不是最糟糕的;也因為此,我又如何能明白被害者切身的痛苦?張開手擁抱?是太風涼的說話吧?

但從另一角度看,沃弗的擁抱神學,或許根本就不是被人用來教導別人的;它可能是一種懸置在半空的信念,卻不容許人隨便摘下,然後挪用,反是留給受害、受屈的人,留待他們自願地走近,以及親自去經歷被轉化中的美好。

對於沃弗的擁抱神學,我還有很多、很多不明白的地方。或許,那根本不是我現在這個階段、這個處境所能夠明白的。

不過,我會記着一點;身在現時這個政治氣氛熾熱、民粹日趨高漲、不少人希望從中「博出位」的香港社會裏,我知道,我尤其要牢牢地記着這一點:永遠不要讓仇恨在心裏佔有空間——那空間,可以是建立自我身分的理由、為他人尋冤得雪的手段、為實踐社會公義的藉口(這樣說,卻不代表不追求公道、公義)……

願這一切,都歸算到上主身上——身分,由祂賦予、從祂而得;冤屈,最終是由祂來伸訴;終極的公義,只有在祂的國度裏,才會尋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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延伸閱讀:

《擁抱神學》,沃弗著,王湘琪譯,校園,2007

《王明道的最後自白》,王明道遺稿,邢福增編著,基道,2013
(本書是郭偉聯博士的恩師、專研中國教會史的香港學者刑福增所編著。在中國,教會和政府間的結,可能永遠沒法完全地解開。但如何難解,我們身為後輩的,至少要嘗試明白那些結是如何形成的。)

立見天國(Paradise Now),Hany AbuAssad,2005
(郭偉聯博士沒有在講課中提及這電影。但我覺得這電影值得一看。故事講述兩位巴勒斯坦青年人,在準備自殺式炸彈襲擊時發生的事情。本片扣人心弦地展示了仇恨如何蠶食、折磨一個人。)

2013年3月16日 星期六

神學課3:沃弗(Miroslav Volf)神學簡介——在遺忘和回憶之間的神學


課堂/課程名稱:沃弗(Miroslav Volf)神學簡介——在遺忘和回憶之間的神學

講者:趙崇明博士(香港神學院神學及歷史科專任講師)

主辦單位辦:德慧文化

地點: 旺角潮語浸信會

時間:14/03/2013 晚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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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到沃夫神學課程第二堂,可說是進到「戲肉」——開始探討他對被逼害回憶的反省,以及對寛恕、公義的看法。前一堂的記錄說過,克羅地亞裔的沃弗,親身體驗過自己民族被屠殺,而這就導致他去深思上述主題。

但這又豈只是沃弗的背景?我們其實跟他一樣,處於一個破碎的世界,有着相類似的經歷——八九六四的慘痛記憶,令萬千中國人難以釋懷。

「『不想回憶,未敢忘記』、『人民不會忘記』、『毋忘六四』是我們每年都喊的口號。」教授今堂課的,是趙崇明博士。他是一位很關心社會文化的神學工作者;在他寫過的書中,不少如《港式中產》、《安息行旅》、《迪士尼@城市文化.神學.hk》都流露出他對身邊文化、社會氣候的關懷。課堂一開始,他先以電影這個同學熟悉的媒體為切入,並以《傷城》(Confession of Pain) 這齣電影故事談起,進而以「六四」這我們無人不曉的國家大事,讓同學可以把自己更拉近對沃弗神學思考的探討。

回憶,涉及寛恕、公義等探討
「『六四』,當然是忘不了的。但更進一步我們應要問的是:我們今天應如何恰當地看待/對待這段回憶?」趙崇明博士說。

這一下,直是敲中我心靈(我相信,也敲中不少香港人的心靈)——每年的六月四日,這段慘痛的國家回憶,總以不同程度或模式竄進心坎;但近年,每一次去晚會,回憶都像是被「翻炒」;都像墮進那一式一樣、對國殤回憶的傷痛心情中;也像是給冤屈留空間,讓它再一次折磨自己。

我不認為如不止於回憶,就得下下衝擊當權者,要以異常激烈,甚至暴力的手段叫當權者認錯悔改。因我認為這只會造成更大和更多的傷痛;但另方面,我覺得,如果我們只停留於單純、非常表面的回憶,我們可沒好好弄清,回憶 (民族或親愛的人)被殺害的經歷中那「回憶」本身,該是一件怎樣的事。






單看被譽為沃弗寛恕神學三部曲的書名——《擁抱神學》(Exclusion and Embrace: A Theological Explanation of Identity, Otherness and Reconciliation)、《完全寛免》(Free of Charge: Giving and Forgiving in a Culture Stripped of Grace)、《記憶的力量》(The End of Memory:Remembering Rightly in a Violent World)(粗體為我所加)就知,回憶,根本就不是些單純、表層的東西,尤如「想起」、「記得」那般簡單。

趙崇明博士以去年學運領袖柴玲寫的文章「我原諒他們」「再談寛恕」,以及內地作家余杰的回應文章「『寛恕』與『被寛恕』:從傲慢到謙卑」並大眾熱烈的討論為例,指如何對待這樣的回憶,根本就關係到是否寛恕、寛恕了會否虧損公義、那又應如何寛恕等多個複雜問題;但不少時候,我們容易混淆這些問題。而我覺得,我們(尤其是教會)近幾年實在少有認真探討對六四的「回憶」本身(而不是對六四這事件本身,或中國民主政制發展本身),應是一回怎樣的事。

是以,「如何恰當地看待/對待這段回憶」的思考,顯得非常重要。因為,回憶不是「想起」、「記得」那般簡單,更牽涉我們是否寛恕、如何寛恕、有否妨礙伸張正義等概念;這思考,提醒我們需恰當地拿捏好這些概念間的微妙關係。

「但在我們進到對沃弗的思想探討前,我有必要說明:他的思想,絕對不容易學,是頗為另類,難以實踐的!但正因為這樣,我們更要去學習。」趙崇明博士知道,別人的傷痛,旁人不能完全體會明白,但信仰之所以有力量,正由於它不斷挑戰、催促着我們作出改變。

對回憶的錯誤想法
趙崇明博士指,《記憶的力量》其實在挑戰着兩種主流文化觀念:一,記着冤屈,是為了表達對受害者的關懷;二,放下冤屈,是背叛受害者,亦會威脅到更大的羣體。

「記着冤屈,真的是在表達對受害者的關懷嗎?很多時候,『忘記』反而有助受害人離開痛苦,」趙崇明博士緊接着,「但我明白,忘記怨恨,談何容易!」再一次,他表示旁人難以明白受害者的切膚之痛。但他這樣說,清楚點出:「記憶」與「對受害者的關懷」,是沒有必然的關係的。

至於第二種看法,則顯示我們一般太快把「忘記冤屈」與「不追求公義」連上關係——忘記冤屈(個人的感受),不等於忘記事件(客觀的事實),也不等於忘記伸張正義;放下冤屈,不等於放下對公義的追求。

要明白如何恰當地記憶,先得釐清錯誤的記憶是什麼來的。趙崇明博士繼續,「錯誤的記憶,可以是一種武器。」他說,「因為,人不可能記下所有的東西。我們的記憶,必定包含我們的想像力;這些想像力,像膠水一樣,黏貼事件中的細節,填補我們遺漏了、記不起的空缺。」所以,「這些想像、虛構的東西,有可能根本是我們的怨憤、恐懼或我們報仇的意願、力量。」

那麼,加害者的記憶會有錯誤嗎?由於記憶總有想像的元素,「加害者可以透過想像力,把受害者的形象重塑為加害者,以便給予自己的攻擊行為正當的理由。例如有些說法,指當年在天安門廣場的人民是邪惡的,他們阻礙着國家發展。幸好八九民運被打壓,不然,中國就不能有今天經濟飛黃騰達的光景!」

記憶是由社羣來建構
要排除錯誤的記憶,恰當地回憶,其中一個重要因素是回憶者身在一個怎樣的羣體。而這就進到「記憶的詮釋」(The hermeneutics of memory)的探討。

「沃弗會說,每一個記住冤屈的動作,都是在既定的框架中詮釋的動作;甚至指認一宗行為是否構成冤屈,也有賴詮釋的框架。」趙崇明博士說。沃弗是美國耶魯大學的教授。以我所知,「耶魯學派」非常強調羣體的形塑力量——一個羣體內的獨特文化,足以塑造一些我們以為是人類普遍都知道的common sense,卻其實是各家自有各家說的想法。

沃弗這說法,其實又不難理解:在資訊沒香港那般開放的內地,有人會認為六四事件沒死過人——我們對某事情有怎樣的回憶,端乎我們身處在怎樣的一個羣體。

「沃弗說:『只有將自己置身於以正確方式記憶的羣體,才能夠正確記憶。對我而言,這些羣體就是基督的教會。』」

如此,再一次,趙崇明博士跟上堂的鄧紹光老師一樣,把同學帶進教會論的探討。

教會詮釋記憶的框架
教會對有關冤屈的回憶,究竟有什麼思考、詮釋的框架?

「首先,出埃及事件告訴我們,受壓迫者將會得到拯救;另一方面,壓迫者會受到懲罰,」趙崇明博士說,「但這框架並不足夠。」稱得上基督教,就不能曉過對基督的思考;基督論,甚至是基督徒信仰思考的核心,「耶穌,從沒有忽視受苦者的痛苦。」耶穌在十字架上,與受苦者同受痛苦。沃弗的思想,立刻令我想起他的老師,莫特曼所寫的《被釘十字架的上帝》(The Crucified God)

師承莫特曼的沃弗,也以終末論思考回憶。「我們為什麼回憶?」趙崇明博士問。「不少人回憶,可能是因為我們想提醒自己,將來一定要報仇」他想表達的是:「回憶,總是有目的的;總有將來的指向。」他繼續,「所以,記憶的目的,即記憶的將來向度,決定我們今天怎樣看待記憶,即過去的看法;這將來的向度,同樣決定我們今天對事情採取怎樣的態度。」一個人眼中的過去、今天、將來,互為影響,不能割裂。

那麼,在基督教信仰中,記憶的目的是什麼?「沃弗指,記住受過的冤屈,最終目的是要創建愛的羣體,恢復因暴力、不公、欺瞞所破壞的社會聯繫。」,「幻想這邊是受害者,另一邊是加害者,」趙崇明博士舉起雙手,「正確的記憶,就是要成為受害者和加害者兩個裂縫間和好的橋樑。」支撐着這條橋樑的結構是兩條支柱:為使所有人和好而受死的那一位,以及對於來世將是一個愛的世界的憧憬——對這兩條支柱的探討,分別就是基督論和終末論。

可以說,對沃弗而言,寛恕,是透過這樣的終末論和基督論「滲透」出來。




恰當的記憶,恰當的公義
必然有人問:那麼,公義的伸張怎麼樣?寛恕可會變成廉價的恩典?

趙崇明博士表示,回憶時以愛作為目的;同時,回憶時也要求求真的道德責任——正因為我們知道回憶中總有想像元素這一事實,我們就得求真;回憶時盡量符合事實,「其實,這過程也在體現着公義的實踐。」

我們經常覺得,寛恕,是有帶有條件的。即除非加害者認錯悔改,否則,受害者就不應寛恕。但其實,基督教裏的寛恕,本應是一種恩典觀的寛恕,是無條件的。沃弗的想法是,假如加害者不願意認錯,那就只好讓饒恕,被擱置在饒恕者和拒絕接受這份心意的人之間;這心意處於一個懸置的狀態。但,這無礙受害者拿出這份寛恕的心意;這心意,不過是尚未被接收。

的確,我有時想,假如我們令寛恕被條件所限,我們會否在削損着它本身的神聖?在基督教中,有條件的寛恕,還算稱得上是寛恕嗎?甚至,它會不會被我們視為一種交易?

如何向非信徒羣體表達呢?
答問環節時,有同學問趙崇明博士:以上那一套,始終是信徒羣體或教會的一套,可以跟非信徒分享這套想法嗎?的確,文章開首提到余杰那篇回應文章中,有一句是這樣說的:「柴玲的這些言論不是發表於教會內部,而是發表於公共媒體上,所以不能單純看成個體的信仰表白,而必須接受包括基督徒和非基督徒在內的公共輿論的雙重檢視與駁難。」

任我們如何談論寛恕觀,當跟非信徒羣體分享,似乎,我們都要弄得焦頭爛額。

「我會說,就這主題而言,他們的確是有他們自己的一套想法,而我們則有我們信仰羣體的一套想法。沒辦法,我們不能強逼他們接受我們這一套。但我會說,我們有責任向他們解釋,為何我們要這樣做。」趙崇明博士說。

真係有guts! 但我覺得趙崇明博士說得沒錯。今天,我們的信徒羣體不是沒有立場,問題卻是往往不能為這些立場,提供恰當的解釋,而這也許是因為我們未有認真思考不同立場背後,究竟有着怎樣的基本假設或想法。

另一原因,我想,會不會是我們實在缺乏一份勇氣?基督教的寛恕觀,實在太偉大了,偉大得我們根本連自己這個信仰羣體也不敢相信、不去擁抱。勇氣,當然不能一朝一夕就有,但我擔心的是,我們壓根兒是怯懦於展現我們某些對世界來說是異常顛覆的信念或想法;不論是形式、內容,我們似在隱約地符合着世界的想法——說實在,即使柴玲的說法,理據粗疏,但余杰上述那番話,以及整篇文章,已暗暗「露了他的底」。或者,連他自己也不自知。

關鍵的思考是:假如連我們自己這個信仰羣體也不去擁抱基督的信念,我們如何期望這世界會欣賞我們信仰中的真、善、美?我們經常掛在口邊的「大使命」、傳福音,會不會只是口號?

真正地讓耶穌的吩咐和福音改變自己的生命,才能改變其他生命;這個破碎的世界,也才能見到由基督而來的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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延伸閱讀:

《記憶的力量》,沃弗著,校園出版,2012年

傷城,劉偉強、麥兆輝導演,2006年
(這是個不俗的故事,引發我們再思「服仇」這回事。但我覺得,電影前段的節奏有點緩慢,但各位千萬要熬過這前段;去到後部分,會發現它扣緊了前面發生的事情,也開始引發我們思考。)

密陽,李滄東導演,2007年
(談到寛恕,而故事又涉及基督教的,就不得不提這齣電影了。電影裏一個核心的詰問是:我們去寛恕別人,是否因為我們只想站在道德高地?)

2013年3月8日 星期五

神學課2:沃弗(Miroslav Volf)神學簡介——聖靈與工作


課堂/課程名稱:沃弗(Volf)神學簡介——聖靈與工作

講者:鄧紹光博士(香港浸信會神學院教授)

主辦單位辦:德慧文化

地點: 旺角潮語浸信會
時間:07/03/2013 晚上


原希望承接上文,寫「基督宗教研究的方法與範式」其中一堂談及「方法」的課堂,但之前了報了名讀德慧文化舉辦的「沃弗(Volf)神學簡介」課程,那就惟有在這裏先插入對這課程的記錄。

我之前對沃弗認識不深,只略略讀過他一本得奬書——《擁抱神學》(Exclusion & Embrace),也知他之後寫的《記憶的力量》(The End of Memory),需與前者一併來閱讀,兩者甚有關連,都是寫身為克羅地亞裔、自己的民族處於屠殺傷痛的沃弗,如何看擁抱、寛恕敵人的議題。

談到沃弗,我們通常就只想到以上這些了。但原來,沃弗師承著名神學家莫特曼(Jürgen Moltmann),博士論文是寫關於對工作的神學思考。沃弗的《聖靈裏的工作》(Work in the Spirit: Towards a Theology of Work),是他最早寫成的一本書,比《擁抱神學》和《記憶的力量》早。所以,德慧文化以「聖靈與工作」作為整個課程的第一堂,也不失為一個合適選擇。



講授今堂課的是鄧紹光老師。5年來在不同神學課走走糴糴,鄧紹光老師已經認得我個嘜頭。「你都好捧場吓喎。」他半場休息時跟我說。無,都係想知多點,學吓嘢啫。

聽多幾次鄧紹光老師講課,其實不單止學多咗嘢,還會發現到他某些授課特色:很多時,他會叫我們先搞清一些前設概念,而今堂也不例外——把「工作」與「聖靈」放在一起,我們通常聯想到教會裏的工作,但沃弗談的,是我們每天朝九晚唔知幾點的「職業」;而他談「職業」,又不是我們現在坊間非常流行的職場「神學」呀、教你如何在職場生存呀、老闆跟你如何雙贏呀(他/她賺到錢;我持守到基督徒立場)等;沃弗是要從神學入手和出發,反思「工作」本身究竟是什麼。

針對馬丁路德召命工作觀的批評
如果是一種這樣對「工作」的神學思考,在沃弗之前,有哪些神學家對這方面的思考,是最為人所熟識的?「那就是馬丁路德(Martin Luther)的召命工作觀」鄧紹光老師說,「但,這卻是沃弗着力批評的地方。」

「『在研讀不同基督教工作觀的過程中(尤其是馬丁‧路德以降的召命工作觀),我發現大多數都有相當嚴重的限制,這使我感到震驚不已。那是在一個相當穩定的社會背景中所發展出來的工作觀:人們一生中擁有一個固定的角色,而這大體決定了他們是誰、該做些什麼。工作被看作是一個一成不變的召命:一個人被呼召在世界上跟隨基督、去完成使命。』」上鄧紹光老師的堂,你會發現,他授課的另一特色就是會跟同學一齊讀原典。從前上過他有關莫特曼的盼望神學課,他也是跟同學一齊讀原典《盼望神學》;4堂就是讀那原典中「導論」的一部分。他說過,讀原典是非常重要的,尤其是當了解一些大師級作品時,一齊讀,一齊去思考,才能慢慢進到那些大師的思想中。

(德慧文化拍攝)

他繼續讀出《聖靈裏的工作》「序」的部分,「『但是,今天我們身處一個相當不同的環境(雖不是所有人都經歷到,但至少為數不少,並且漸趨增長),我們在一個變化快速的動態社會中,人們也必須因應這樣的快速節奏。在現代人生中,換工作是常態;即使不換工作,工作本身也常常劇烈改變。把工作看成是一生之久的單一召命,已經不符合現代的環境。』」

鄧紹光老師笑說:「好似神學院老師咁,我們已經唔係淨係教書啦。要做研究、要寫文章、要做同學mentor,又要做外面乜乜委員會主席呀、會員咁——工作的性質,已經跟從前很不一樣。」

沃弗在書中更針對地指出,路德是錯解了聖經《哥林多前書》720那作為他召命工作觀的基礎的經文(在此不細述);「如全盤擁抱這種召命觀(一生之久的單一召命),有時甚至會合理化了一些欺壓情況。」鄧紹光老師表示,博士論文研究馬克思(Karl Marx)的工作哲學思想的沃弗,擺明車馬是批評(其實是補充)路德沒處理,在他當時也不可能處理到的「異化」(allienation)問題。(簡單說,就是指人與生產物的關係,再不如從前般親密,如農作物、工藝品等,滿載着人們「一擔」心機;人與生產物的關係是被割斷了,令人只如機器中某一部件般,只需完成某部分的、標準化的工序。)

工作——工具性與終末性
但如果一生之久的單一召命觀已不合時宜,那我們應再如何神學地談論「工作」?

沃弗先為「工作」下定義——他在書中提到,「工作」,是一種工具性活動,即為了達到一目的而開展的。那可以是滿足一個人的需要(例如糊口)、滿足別人的需要(如為他人提供服務),或社會的需要(如令社會有不同的功能和服務)

而在沃弗眼中,「工作」,就是參與上帝改變世界這活動的一種工具、一種行動。

師承莫特曼的沃弗,就以老師的終末論,進一步架構起上述工具性活動的說法——「先要確認這世界是不會被全然毁滅的;今世,是會與將來的世界連接上。這點很重要,如果唔係,沃弗會問:我做乜要那麼努力?也只有這樣,工作才會變得有意義。」

但,我們又應如何(How)參與上帝這轉化世界的活動的?沃弗會說,就是去發揮聖靈給予的恩賜,「這些恩賜可以是天生的,也可以是後天培養出來的。」鄧紹光老師表示,而沃弗談到的恩賜,是不局限於教會裏的。他引用舊約一些經文為例,表示上帝的靈,本是維繫世上萬有的靈,所以聖靈給予的恩賜,也是具有普遍性的。「沃弗這樣做,是嘗試拉闊我們對『工作』的討論。」

反思沃弗對工作的神學思考
「但我會問,那麼,信徒的恩賜和非信徒的恩賜,有些什麼分別?」鄧紹光老師,開始提出他對沃弗工作觀的批判性反思。

我認識的鄧紹光老師,是位非常着重釐清基督徒身分、教會在世界中的角色、位置的學者;上述提問,可說是跟他這方面的思路一脈相承,「教會在談論『工作』時,她本身可不可以有一角色?弟兄姊妹間彼此的服侍,可不可以也是一種『工作』?甚至,這會不會是我們經常談的『見證』,讓世界知道基督信仰是些什麼?」,「沃弗擴闊了對工作的討論,但他也實在太快去討論所謂世界的工作、職業了。」

「而且,單從終末論去神學地思考工作是不足夠的」鄧紹光老師繼續,「例如,創造論提到我們要讓人成為人;而創世記開頭那幾章的一個重要神學主題就是,這要透過『工作』這過程來完成。」是以,工作就不應如沃弗說到那樣,只把它當作工具,為了滿足不同的需要;我們也應看它本身就有一種對人「自我實現」(self-actualization)的意義。

「如果從沃弗的角度看,工作是工具性的,是有目的,那即着重成效。但我們何時才會看得見成效呢?相反,如果我們從基督論去思考,思考耶穌基督在世的工作態度,我們就會發現,祂只是為遵從父的旨意去工作,而不是去看重成效。」他再以基督論出發,檢視沃弗的工作觀。

何為上帝的國度?如何展現或實踐?
鄧紹光老師在答問環節中坦言,自己只是在嘗試用其他角度,補充或豐富對工作神學的討論;他自己不是這方面的專家,很多東西自己仍在思索中。

而我呢?喺未問十萬個問題之前,思緒經已一片混亂,連問什麼問題,我也搞不清楚。

但我在想,當談及神學地思考工作時,有一點會不會是值得我們反覆思量的?那就是:上帝的國度是什麼?在今天,上帝的國度,意義是什麼?進一步是,我們這個信仰羣體,可以如何展現或實踐這個上帝的國度?

當認真地思考這問題,我們就不得不重新檢視或重新理解我們每天朝九晚唔知幾點的工作的意義究竟應是什麼。這樣思考,甚至會為我們帶來莫大的衝擊和回應。例如,一個人實在難以承受他/她在工作裏那對別人剝削的性質,他/她就可能會鼓起勇氣,提出請辭。又或,如果真的因種種限制未能離開,那我們可會想到以其他途徑,實踐和彰顯上帝的國度?

關鍵的地方仍然是,我們要思考和搞清上帝的國度,究竟是什麼。

「最終,其實就是不要向世界裏那被扭曲了的文化妥協、低頭。而要做到此,我們往往就要受苦、要跟耶穌一起背上十字架……所以,我們要經常反問:我們是否已習慣了某些生活模式,以致我們已不再願意去碰那被人厭棄的十字架?」鄧紹光老師明言,現在的香港教會,正普遍地處於這種安舒的狀態,是令他很失望的。

唉,真係中到應一應,觸及痛心處。我也開始明白,為什麼鄧紹光老師講講下,就講到對教會的看法。

希望以基督徒的角度,恰當地理解「工作」是什麼,很可能,就先要求我們恰當地理解我們的信仰內涵應是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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延伸閱讀:

《聖靈裏的工作》,沃弗著,校園書房,2004

帶著聖靈的恩賜,轉化工作職場——導讀沃弗《聖靈裏的工作》:https://shop.campus.org.tw/ReadingBanquet/12.9-10/a1396sp.htm

A Theology of Work: Work and the New Creation, Drrell Costen, Blethchley: Paternoster, 2004
(這書在鄧紹光老師的課堂筆記中。但因為沒時間,他最後沒有在課堂中提及,但我想這書應是值得一看的。)

2013年3月4日 星期一

神學課1:什麼是基督宗教?基督宗教研究與基督信仰


課堂/課程名稱:什麼是基督宗教?基督宗教研究與基督信仰(“What is Christianity? Christian Studies and Christian Faith”,是課程「基督宗教研究的方法與範式」﹝Methods and Paradimgs of Christian Studies﹞其中一堂)

講者:葉菁華博士(香港中文大學崇基學院神學院副教授)

主辦單位辦:香港中文大學崇基學院神學院基督教研究碩士課程

地點:香港中文大學

時間:10/09/2012 晚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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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經不覺,旁聽本地神學課或講座的生涯,已展開了5年。這陣子,覺得是時候記錄、整理、沉澱一下這段刺激、充滿傻勁的歷程。而我想,以這堂作為記錄的開始,是最適合不過的。

自己識得摸上門上這堂,全因現在於中大修讀新媒體碩士課程;開學前網上選科,順道看看崇基神學院開些什麼課。一見"Methods and Paradigms of Christian Studies",心裏即喊了聲「嘩,正!」,因覺這課一定提供很多神學的基礎知識。它的時間跟新媒體課堂沒有衝突。於是,連同這課,那學期我竟然過了1星期上4堂課的半工讀瘋狂日子!

基督宗教的複雜歷史
未上葉菁華老師的課前,只知他是研究神學家田立克(Paul Tillich,中文或譯蒂利希)的專家;及後上過他幾堂神學課,就發覺這老師好多嘢講,而且講得非常盞鬼過癮;不時玩角色扮演,七情上面,他說,這樣做是希望能帶出人家的神髓。

「現在我們認為教父時期的亞流主義是異端。但那時期,其實是『七國咁亂,羣雄亂舞』,個個都想講出自己心目中認為的真理。只不過後來的很多爭論呀、政治等因素介入,亞流主義才被稱為異端。所以呢,就唔好簡單話他們是什麼『魔鬼的作為』等等……」說「魔鬼」二字時,葉菁華老師貼近咪高峰,聲音稍為壓低,像在說鬼故,但不足一秒,回復正常。

「嗱,你哋有無睇過《倚天屠龍記》呢?故事裏好人有壞的一面,壞人又唔係壞到徹底……所以呢,難為正邪定分界呀!」然後,他頓一頓,「呀,我講到邊話?」

哈哈,我也不知他說到那裏了。沒所謂吧,任何作為課程介紹的第一堂,學生總會有遊走概覽的感覺。亞流主義嘛,課堂前自己接觸過少少。不過,葉菁華老師的重點,不是亞流主義是什麼,而是要指出,基督信仰,有它的歷史脈絡;這些脈絡,包含着很多複雜的因素,不是我們廉價地以例如「神的作為」、「魔鬼的作為」等說法就能簡單劃分、闡明、打發掉的;它有時甚至要求我們仔細檢視當中的微妙處。

基督宗教的複雜性,往往超越我們平時所思所想。「我們華人教會談信經,通常會談使徒信經。但其實尼西亞信經,在當時得到東、西方教會認可,它才算具有普世性的。」葉菁華老師繼續拆解,「喂,咁你話,關我乜事?咁唔係……咁你要知道,我哋對使徒信經比較熟識,其實全因現在我們談的華人教會,包括更正教和天主教教會,都是從西方拉丁語系教會繼承的……還有,使徒信經不是由使徒寫的。這,已不是什麼袐密了。」

的確,我自小在教會成長,牧者對希臘語系的東方教會的介紹,少之又少。如不是自己翻翻書,還以為東方教會是什麼異端邪說。其實,整個基督宗教信仰,絕不能簡化為只有西方教會。以我所知,頭幾個世紀的教會發展中,尤其是當蠻族及其後伊斯蘭宗教佔據歐洲地區期間,東方教會為基教宗教保存了大量典籍、文獻、資源。基督宗教在世界發展至今天這個樣子,東方教會扮演了一個重要的角色;她們的重要性,當然還因為來自首次傳入中國的基督宗教派別——景教,本就是屬於東方亞述教會的!(見下文)所以,即使我們是更正教信徒,亦絕不能繞過對東方教會的認識。

「嗱,我就最喜歡由東方教會開始講嘞。」葉菁華老師開始為我們簡單梳理基督宗教各門各派。

東方教會簡介
他把東方教會簡單地分為三大派別:正教(Orthodx Church)、東方正教(Oriental Orthodox churches)以及東方亞述教會([Assyrian] Church of the East)。我們一般認識的,是俄羅斯和東歐一帶人民信奉的正教;東方正教,則遍及阿美尼亞、埃塞俄比亞等地;東方亞述教會,則是景教的源頭。

「崇基神學院校徽上的十字架,就是用上景教的十字架。」,「有人話,」葉菁華老師又玩角色扮演——變一變聲線,然後用上接近「八婆」講人是非的陰聲細氣說:「『嗱,都話啦,崇基那班呀,新派、異端來的呀!』」老實說,今天我身邊還有不少人向我說類似的說話。

不足一秒,葉菁華老師的聲線又回復正常,「呀,唔好意思,我間教會有時都用上這十字架喎。喂,咁你話,你邊間教會呀?哈,唔好意思,我間叫循道衞理教會。照計,都唔會係什麼異端啩!」,「如果係,你話我知,等我幫手一齊改革一下。」葉菁華老師笑說。信仰羣體內的一些誤解,不少時候是因為我們的目光太過狹隘了。

至於三大東方教會派別在教義方面有何不同,這可說是非常複雜,在此難以細述,也超出了我的能力範圍。簡單來說,那是對基督神性和人性看法的不同。例如,東方亞述教會強調基督的神性和人性應涇渭分明。這看法,與正教與東方正教有或多或少的分別。「他們有各自的執着,因這關係到救恩問題。這問題對當時的人來說是非常重要的。」葉菁華老師說。如果耶穌不是人,他怎能被釘上十字架?但如果耶穌不是神,他又怎有資格拯救人類?緒如此類問題,就令教義或神學思想產生了不同程度的分野;而三大東方教會派別,就是因為這些不同,才在不同時期分裂出來。

「西方教會呢?同樣因為不同教義、神學思想、文化,產生出不同宗派來。」葉菁華老師就簡單介紹了更正教教會中不同宗派。

西方更正教教會簡介
如果以地域劃分,德國和斯堪地納維亞(Scandinavian countries,即現在的挪威、瑞典和丹麥;我的記法是遊戲機 “NDS”Norway, Sweden, Denmark)主要保存着路德宗的傳統,即宗教改革時馬丁路德的神學思想;而提起宗教改革,當然不得不提馬丁路德之後的加爾文(John Calvin)——改革宗傳統(Reformed tradition),就是源於他。今天長老會(Presbyterian church)和蘇格蘭教會(Church of Scotland就是屬改革宗傳統的。

「咦,你話,咁聖公會呢?」葉菁華老師又來一次自問自答。「無錯,英格蘭那個叫 “Church of England”,唔係 “Church of Scotland” “Church of England” 的確是聖公會傳統的。」而葉老師所屬的那個循道衞理教會,又跟聖公會淵源甚深,皆因他們的創始人約翰衞斯理(John Wesley),本身是聖公會的牧師,「他到死那一天都稱自己是聖公會牧師……不過出於當時一些原因,才出現了循道衞理這宗派。」

「還有重洗派,Anabaptist。」他續說,「人們給她『重洗』這稱呼,是帶點戲謔成分了。其實,這班人只不過是追求更徹底的信心,認為嬰兒洗禮不能算數。因為,信仰看重個人在上帝面前的信心,所以一個人得搞清一些想法,才能受洗。」

今天的浸信會,可說是香港華人教會中一大宗派;她們多少就是受這班Anabaptist影響的。「還有,平安、喜樂福音堂呀,他們的始創人,原初也是浸信會會眾,後來才分了出來,成立自己的教會。」,「但其實,說到現在最貼近Anabaptist傳統的,應是門諾會(Mennonite)。這班人常主張非暴力的生活態度。」聽了,我即時想起其中一個我很喜歡的神學家Stanley Hauerwas了;他與Anabaptist的關係可是不淺呢。

其餘的,有些是源自差會。例如,播道會的源頭,是一班由移居到北美的斯堪地納維亞傳教士;宣道會是加拿大傳教士A.B. Simpson;崇真會是巴色差會;禮賢會是巴勉差會;信義會則是巴陵差會等。

呼……追本溯源,原來是有那麼多故事的!真的非常精采!對我來說,認識到自己原來處身在一個如此複雜的歷史與傳統脈絡中是非常重要的,因這叫我懂得謙卑,明白基督信仰這個世界,原來是如此博大精深!常常記着自己不足,就有追尋信仰的動力了。

「當年,我就是因為信仰受到衝擊,才進到崇基神學院讀神學的。」葉菁華老師說。如果以為自己的信仰已是完美無暇,根本不會有一種被衝擊以致去反思的反應。聽後,我是很有共鳴的。

Christina FaithChristian Studies
說了這麼多歷史淵源,究竟Christian Studies(基督宗教研究)是什麼來的?葉菁華老師嘗試把它與Christian Faith(基督信仰)作驅分來解釋。

「我會說,Christian Faith是第一層次的活動(1st Order Activities)。它就是平常我們在教會敬拜、禱告、講道等宗教活動」他說,「而Christian Studies就是第二層次活動(2nd Order Activities),是對第一層次活動的反思。

中世紀神學家Anselm的名句 “Faith seeking understanding”(信仰尋求理解)是大派用場了。「這句其實就指出:我哋通常唔係搞清楚晒所有東西才去相信的;神學,就是相信之後去 “seek”的一樣嘢;“seek”的,就是對所信的一種 “understanding”。」葉菁華老師說。神學,是相信的一種後續行動。

教學生動的他,用上一個活潑、令我印象異常深刻的例子。「好似踢波咁,球員是『局中人』;講波的是『局外人』。但兩者間不存在誰高誰低的問題——無人踢波,就無講波可言;但講波的,又往往因站在旁觀者的角度,能為球員提供意見,令他們踢得更好,又能開闊他們視野。例如會叫他們學習一下巴西隊,指人家是怎樣怎樣踢的。」,「所以,唔好成日話人:『讀乜神學呀?!咁鬼煩!』」

聽完葉菁華老師這堂課,一路從校園下山回家,唔知點解,心裏一路蕩着一種眼界大開,望知更多的豁然開朗;又唔知點解,Rubber Band 那首《發現號》的歌詞,再次在耳邊響起:

這發熱汗腺 也都乾透了
雙腿卻繼續狂放 在衝出那人浪
幾次被埋葬 窄巷中 復活過幾趟 留一口氣講
再失敗 至懂看透
那不甘 去為我來營救 向著太陽狂走

撞進了冰山 捲上了急灣 一秒從未想折返
就望到了 就能望到了 終會踏足這峽灣
劃破了風衣 丟了救生衣 未曾想過會倖免
逆光中進發 不甘安置到盲點 上路去再實踐

Faith-understanding seeking——但我知這條路,遠比那山路更艱苦、漫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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延伸閱讀:

《溯源追本——基督教古今巡覽》,吳國傑著,基道與時代論壇聯合出版,2007
10大香港宗派巡禮:透視主要基教宗派》,吳國傑著,基稻田,2008

(吳國傑博士是香港浸信會神學院教授,亦是少數研究教會歷史的香港學者。第一本書是時代論壇一系文章結集而成的,勾勒了早期教會的歷史發展,也簡解了一些宗派來源,是本不錯的簡介書;第二本則着重簡介香港教會的不同宗派。兩本都幫我理清了教會歷史和宗派上不少錯綜複雜的東西。)

《歷史神學》,麥格夫著,趙崇明譯,天道,2002

McGrath這書不單止介紹了教會的歷史發展,更連帶介紹伴隨歷史而來的種種神學思想。我記得第一次讀這書時,真係沉迷晒入去,搞到我愈讀愈想知更多。)

A History of Christianity: The First Three Thousand Years, Mculloch, Diamaid, Penguin, 2010
A History of Christianity, BBC, 2009 (共六集):http://www.youtube.com/watch?v=2NLwWcJM9Sc&list=PLXgb6GmiavH8dAwvzfWat0QhjlmUCV3gB

Diamaid Mculloch是牛津大學神學教授,專研教會歷史;BBC那輯拍非常好睇。Diamaid Mculloch在那輯中帶你環遊世界[真係好鬼羨慕佢!],追尋基督信仰發展的歷史痕跡。)